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施雯 通讯员 金良瓶

推开张家百年老宅斑驳的木门,晨露未晞的青石板路上,总能看见一个清瘦身影。
两分钟的步行距离,张力洪走了整整46年,这条从家到良渚老街老布店的路,早已镌刻进他生命的年轮。

张力洪和张家百年老宅 记者 施雯 摄
布店的前身由余杭供销社经营,1991年的改制浪潮中,年轻店员张力洪接过命运的接力棒,将这家承载岁月温度的老店经营成老街永不褪色的风景。
隔壁施昕更纪念馆的白墙黛瓦,无声诉说着良渚文化的千年底蕴,而隔壁提供加工服务的老布店,往来皆是老者,也见证着老一辈对生活的坚守。
凌晨5点卖布,长期不吃早饭落下胃病
1978年,19岁的张力洪带着满纸墨香奔赴高考考场。命运却与他开了个玩笑,一分之差让大学梦碎。
次年,余杭县招工考试的消息传来,供销社与银行的岗位吸引了五六百人竞逐。埋头复读的张力洪放下书本,凭借扎实功底脱颖而出,考取了前两名的好成绩。按照考分排名,他被优先分配到了当时待遇更好的单位——余杭供销社工作。

店内各种布料琳琅满目 记者 施雯 摄
张力洪父亲也是供销社职工,父子俩都在老街上班,儿子在布店,爸爸在百货店。头三年在店里当学徒,张力洪每月工资只有21元。
比起之前,现在的布店可以早晨8点再开门。早些年,良渚尚是炊烟袅袅的村落时,布店的清晨总比日出更早。
夏天农忙早,店里清晨5点就要开门,因为附近村庄的农民天没亮就到老街来买菜,会顺便到布店买点面料,回家做衣服。凌晨刚开门那会儿,店门口来买布的队伍排得老长,大家早饭顾不上吃就忙开了。
柜台后面的货架上,花布有几十个品种,缎面也有几十种。

记者 施雯 摄
蓝白灰三色的料子,是用来做裤子和衬衣的,4毛多一尺价钱最实惠,做上衣和裤子要6尺多。最流行的面料的确良,要1元/尺,那个年代做一套的确良衬衣裤子,走在街上绝对是最靓的仔。
青年装是用5毛多一尺的纯棉纱卡面料,如果要更牢固的涤卡,就得2.5元一尺。那个年代,牛仔布已经出现在街头巷尾,不过当时的名字叫劳动布,因为耐火耐磨的特性,大多拿来做工装。
冬天用的棉被棉袄,棉花是隔壁杂货店卖的,更高档的丝绵才在布店销售。做棉袄用的布料是真丝织锦缎,贵的要六七元一尺。
入秋以后,男士做正装、中山装用的是呢绒面料,最贵的是全毛华达昵,要十二三元一尺。至于化纤、人造丝那都是后来的新鲜事物。
老店改制,从伙计到老板的坚守不易
在那个布票金贵的年代,穿梭布店的铁丝“嗖嗖”作响,传送着开单、夹票的忙碌。
农家姑娘的嫁妆布票,更是凝结着父母半生的心血。
张力洪与同事们常常忙到日上三竿,在饥肠辘辘中落下了胃病,却也在布料翻飞间,编织着生活的希望。
三年学徒期满,张力洪工资涨到每月24元,这一拿又是好多年,这些布料在他眼里,一直都是消费不起的奢侈品。

布店伙计小张变老张 记者 施雯 摄
当年父亲的工资,其实没比张力洪高多少,论收入父子俩加起来,在也没有妈妈一个人高。
张力洪的妈妈,是附近农村技术最好的裁缝。家里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天天“哒哒哒”,妈妈每天能挣到2块多工钱,收入是儿子的3倍。
1987年张力洪结婚,对象是在电视机厂工作的高中同学,工作多年他每月攒下5元钱,但结婚要准备的10套织锦缎七彩被面,他还是没舍得在工作的布店买。“一个被面要50多块钱,为了省点钱,我托人到处打听,后来是去厂家买的货,那样能便宜好几块。”

下午5点,准备收工回家的老张 记者 施雯 摄
1991年布店改制,张力洪盘下店里5万元库存,没有了供销社的招牌,在原址旧店重开,就叫良渚老布店。
自己当老板以后,张力洪每天坐着13路公交车去杭州进货,从清河坊批发部和南宋御街背回几匹布在店里销售,生意最好的一年能做30多万元营收。

停在店门口的三卡 记者 施雯 摄
1993年之后,听说绍兴柯桥那边市场进货价格更便宜,张力洪就花钱叫辆三卡每周去进货,因为这样一次能多装几包布,少跑两趟路。一直到2003年,他才攒钱买下一辆面包车,自己开车去进货。
岁月流转,老街的青石板路换成了柏油马路,农田变身高楼大厦。但老邻居们依然习惯来店里挑丝绵做冬被。新人结婚时,红绿被面四个角的结,系着亘古不变的祝福。

良渚结婚必备的特色红绿被面 记者 施雯
2021年,60岁的张力洪到了退休年纪,尽管如今门庭不再若往昔喧闹,他仍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。斑驳的柜台、褪色的价签,每一寸角落都珍藏着青春记忆,那些与布料相伴的时光,早已编织成他生命中最珍贵的锦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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