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长离推门而入时,正看见她低头穿针引线,烛光映着她苍白的侧脸。
他神色和缓了几分,走到她身旁:“嫁衣我让宫中人安排便好,你怎么亲自绣了?”
江清瑟头也不抬:“自己绣的嫁衣,姻缘方能长久。”
谢长离心头一软,将她搂入怀中:“可还在怨孤上次罚你?”
“如今慕流萤有孕,我恨她,便也想连同她和孩子一块报复。所以这个孩子必须要生下来,不能有任何差错,等孩子生下,我会让她生不如死,你莫要吃醋好不好?”
江清瑟闭上眼,心口疼得发颤。
他的谎言……真是驾轻就熟啊。
明明人人都看得出,他爱慕流萤入骨。
谢长离吻了吻她的额头,柔声道:“乖,今日上元节,孤在东宫设了宴,你不是最爱热闹?”
他拍了拍手,宫女捧着一袭华服进来,“这是出席宴会的衣裳,你换好便来。”
夜幕降临,东宫张灯结彩。
谢长离身侧坐的是慕流萤,而她这个准太子妃的位置却被安排在次席。
满座宾客窃窃私语:“不是说慕姑娘只是侧妃?怎敢与太子同席?”
侍卫匆匆过来解释:“太子殿下说,江姑娘不喜张扬,故而不便同坐……”
江清瑟一言不发,平静落座。
宴席上,她亲眼看着谢长离为慕流萤剥葡萄、斟美酒,甚至在她撒娇时,当众将她指尖含入口中轻吮。
当献艺的歌姬得了谢长离一眼注视,慕流萤立刻撅起嘴。
谢长离小心地瞥了眼江清瑟,见她垂眸用膳,才拉过慕流萤的手按在自己下身。
“孤只为你动情。”他压低声音哄道,“那歌姬……不过是眉眼像你,孤才多看了一眼。”
他以为无人看见,却不知江清瑟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大概是不爱了,所以,她竟也不痛了。
宴席过半时,慕流萤忽然出了声。
“殿下,这些歌舞好生无趣,不如让江姐姐弹一曲助兴?她的焦尾琴可是名动京城呢!”
满座目光瞬间聚焦过来。
江清瑟不想弹,刚要婉拒,可谢长离已将看向江清瑟,柔声下了令:“瑟瑟,既如此,你便否助兴一曲罢。”
江清瑟无法拒绝。
她沉默地走向琴案,指尖轻抚家传的焦尾琴。
琴音起,如泣如诉。
满堂喝彩间,突然,慕流萤捂住肚子哭着惨叫起来:“啊……好痛……”
“殿下……这琴音……冲了胎气!”
谢长离脸色骤变,猛然拔剑斩向琴弦!
“铮——”
传世焦尾琴应声而断,飞溅的梧桐木刺如利箭般扎入江清瑟右眼。
江清瑟捂住眼睛,满眼是血的倒在琴身上,疼痛欲裂。
血色朦胧间,她最后看到的,是谢长离头也不回抱着慕流萤飞奔离去的背影……
第五章
江清瑟醒来时,眼前一片朦胧。
她眨了眨眼,视线里浮着一层血色薄雾,像是隔了一层纱。
青吟扑到床边,哭得几乎喘不上气:“小姐!您终于醒了!太医说……只差一寸,您的眼睛就……”
她没说完,但江清瑟懂了。
只差一点,她就要瞎了。
她缓缓抬手,指尖轻触缠在眼上的纱布,忽然笑了:“青吟,别哭了。”
“小姐,您疼不疼?”青吟眼泪砸在她手背上,“您疼就哭出来,别憋着……”
江清瑟望着帐顶绣的鸳鸯,想起昏迷前那一幕——
谢长离挥剑斩断琴弦,木刺飞溅入她眼,而他头也不回地抱着慕流萤离去。
心脏确实疼,可眼泪却流不出来了。
她轻声道:“哭,也得有人心疼啊。”
没人疼,就不哭了。
青吟哭得更凶,几乎要背过气去。
就在这时,殿门被推开,谢长离大步走了进来。
青吟再也忍不住了。
她猛地扑跪到他面前,重重磕头:“太子殿下!求您垂怜小姐一次吧!”
“当年她为了陪您流放,挨了相爷和夫人整整九十九鞭!鞭鞭见血啊!”
“相爷至今不肯原谅她,放言与她此生不复相见!小姐什么都没有了,只有您了啊!”
谢长离身形一僵。
他看向床榻上的江清瑟,她安静地躺着,纱布下的眼睛不知是睁是闭,唇色比宣纸还白。
他忽然想起流放路上那个雨夜,她发着高烧,却把最后一件干衣裹在他身上。
那时他问她为什么跟来,她笑着说:“因为殿下在这里呀。”
他不知道,原来陪她流放之前,她竟挨了整整99鞭!
谢长离心头颤了颤,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。
“瑟瑟,孤没想到琴弦会伤到你。”他声音发紧,“当时只顾着她腹中孩子……”
意识到失言,他急忙改口,“孤是说,那孩子留着还有用……”
江清瑟静静看着他眼底的慌乱,多可笑,连谎言都编不圆了。
“往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。”他抚着她的脸,承诺道,“这几日孤休沐,只陪你一人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谢长离像是要把亏欠的都补回来。
尚宫局送来十斛南海明珠,他一颗颗挑出最亮的,嵌成盏灯放在她床头:“这样夜里就不会暗了。”
她喝药怕苦,他便让人在蜜饯里裹上药丸,哄孩子似的喂她:“最后一颗,乖。”
慕流萤的丫鬟来请了三次,他一次都没见,连奏折都搬来她殿里批。
可江清瑟的心,却像一片荒芜的雪原,再也生不出一丝温度。
她只是沉默地绣着嫁衣,一针一线,仿佛要把所有的痛都缝进去。
谢长离从身后抱住她,吻了吻她的耳垂,低笑道:“总是绣嫁衣,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孤?”
江清瑟指尖微顿,轻声道:“是很迫不及待。”
但不是嫁给你。
这件嫁衣绣好之际,就是她彻底离开他的那天。
晚膳时,谢长离明显心不在焉。
慕流萤的丫鬟又来了,在殿外哭哭啼啼。
江清瑟放下玉箸:“殿下去吧。”
“不去。”谢长离夹了块虾仁放在她碗里,“上次是孤疏忽了你,孤对她只是报复,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好,平日里,自然是要留在你身边。”
江清瑟垂眸看着碗里的虾仁。
说要留在她身边,却连她吃了虾仁便会浑身起疹都不记得。
第六章
她忽然感到一阵疲惫,借口疲乏早早歇下。
谢长离抱着她躺了半个时辰,待她呼吸平稳,便轻手轻脚披衣离去。
雪地里,江清瑟踩着他的脚印跟到慕流萤的寝殿。
刚靠近就听见“哗啦”一声脆响,像是瓷器砸碎了。
慕流萤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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